0 引言
随着全球化石能源局势和环境状况的恶化,大力发展替代性可再生能源已经成为关系全人类福祉的普遍共识和一贯目标。目前中国已经在水力、太阳能和风能等资源的利用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展和成果,光伏和风电装机容量均在世界前列。然而,现有可再生能源开发利用手段依然不能满足多样化应用场景下的能源需求:水电开发利用受地理条件限制,且对自然生态和水文条件存在未知影响;环境友好的太阳能和风能出力易受自然条件的影响,具有波动性、间歇性和不可预测性的先天不足,因而在大规模并网消纳方面受到一定的阻滞。因此,开发利用储量大、易调控、可预测的新型可再生能源将有助于中国进一步降低化石能源占比、提高可再生能源架构鲁棒性和工业生产对传统能源的依赖,并助力消解氮氧化物、硫氧化物及碳氧化物带来的环境压力;另一方面,大力发展干热岩供能技术尤其是干热岩发电技术可以有效为现有光伏和风电等清洁供能技术提供补充,进一步完善可再生能源的供给结构。
1 国内外发展现状
美国Los Alamos科学实验室在第一次石油危机期间首次提出干热岩开发利用的概念后,国际实际开展干热岩开发利用项目的国家至少包括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日本、澳大利亚、瑞士等,截止2013年已实施的项目超过30 个,并有多个项目实现实验或商业发电并网[1-2]。表1列举了部分已实现产热或发电项目的热力参数。
表1 干热岩热源参数及产热参数
Table 1 Parameters of hot dry rock and heat regeneration
对干热岩资源进行热能开采,需要借助采热流体在干热岩体和用能端实现连续循环,而“注入井+生产井”的多井采热模式是目前唯一获得成功的干热岩热能开采技术—通过注入井将冷流体压入干热岩体,产生的热流体则由生产井中排出。为实现流体与干热岩的高效换热,需要通过注入冷流体向干热岩体施加高压和骤冷的双重作用,从而使干热岩内部裂隙扩大并连通,在注入井和生产井之间形成流体通道和换热面,称为增强型地热系统(Enhanced Geothermal System,EGS),由于该过程一般采用水作为注入介质,又称为水力激发储热。EGS是目前开发利用干热岩资源的必经途径,在国际上已经存在诸多的技术方案及成功案例,然而即使深地钻井技术、探测成像技术和水力激发技术成熟度较高,也有相应的模拟仿真方法进行分析预判[10-11],EGS水力激发的过程中依然需要注意诱发地震所可能带来的影响。
水是目前实现干热岩采热的主要循环工质,通过注入井向EGS注入冷水,由生产井即可获取高温热水或蒸汽,可直接供热,也可进行热力发电。干热岩热力发电包括三种形式:低温蒸汽发电,有机朗肯循环发电或卡琳娜循环发电,其中干热岩低温蒸汽发电称为一元工质系统,后两者则统称为二元工质系统,以有机朗肯循环(organic Rankine cycle,ORC)最为普遍。除采用水作为取热工质外,目前也有针对二氧化碳取热工质的研究[12-13],但仍处于理论阶段。除了泄漏损失之外,二氧化碳与高温岩层之间可能存在化学溶蚀反应[14],该技术的应用还有待进一步研究改进。
国内干热岩开发利用可追溯到1993年的中日房山干热岩发电合作研究[15],在随后的二十年间也陆续开展了多处干热岩勘测,但大部分研究仅停留在对国外干热岩发电技术的分析总结以及少量的钻井和压裂技术研究方面。近年来,随着国家对清洁能源战略的深入开展,国内干热岩相关的研究工作开始由研究勘测向实用开发方向快速发展。2012年,由吉林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科学院广州能源研究所承担的“干热岩热能开发与综合利用关键技术研究”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项目立项[16];2017年8月,中国地质调查局和青海省国土资源厅共同组织实施的干热岩勘查项目在共和盆地3705 m深处钻获236 ℃的高温干热岩体[17];2018年3月,恒泰艾普(海南)清洁资源发展有限公司在海南钻获深度4387 m、温度超过185 ℃的优质干热岩[18]。上述干热岩项目的开展及干热岩资源钻获将大大激发中国干热岩开发利用技术研究领域的活力,促进相关技术的自主创新和成果转化。
2 中国干热岩资源
中国的干热岩资源主要分为以下四种[19]:东南沿海地区酸性岩体为代表的高放射性产热型干热岩,腾冲、长白山、五大连池等为代表的近代火山型干热岩,咸阳、贵德、共和等白垩系形成盆地的沉积盆地型干热岩,青藏高原各活动构造带为代表的强烈构造活动带型干热岩。经测算,中国大陆3.0~10.0 km深度干热岩资源总储量约为20.9×1018MJ~25.0×1018MJ[20-21]。
共和盆地是以青海省共和县为中心的盆地。共和盆地干热岩勘测工作起始于2011年[22],2014年在3361 m深度钻获超过195 ℃的干热岩体[23],2017年在3705 m深度钻获236 ℃的干热岩体,孔内3366 m以下深度平均地温梯度为8.8 ℃/100 m。
图1 干热岩体温度及深度分布对比
Fig.1 Comparison of temperature and depth distribution in dry and hot dry rock
高热值的干热岩体埋藏一般深达数千米,对钻井、压裂及探测工作的顺利实施造成极大的阻碍。若干热岩资源开采位置过深,会造成资金成本与时间成本的大幅上升;但若开采位置过浅,又难以获得技术可用度高的干热岩体。图1所示为目前全球公开项目中钻获干热岩资源的温度和深度分布情况,其中横坐标为干热岩体埋藏深度,纵坐标为干热岩体温度。为了便于评价干热岩资源可用度,本文定义干热岩温度与埋藏深度的比值为干热岩可用度指标:标准情况下,由地表每垂直向下延伸100 m,地层温度增加3 ℃[24],即平均温度梯度为0.03 ℃/m,若干热岩可用度指标远高于该值,则可认为该干热岩资源可用度较高。由图可知,与国际上已有的干热岩开发利用项目相比,共和盆地的干热岩资源具有埋藏浅、温度高的特点,其可用度指标约为0.0637 ℃/m,远高于平均指标0.03 ℃/m,因而具有较高的开发利用价值,且易于实现开发利用。
3 干热岩发电模型
目前可用于干热岩热源的热发电技术主要有蒸汽发电、有机朗肯循环发电和卡琳娜循环发电,而有机朗肯循环由于适用于中低温热源发电且可选工质较多,在干热岩热力发电应用中最具优势。结合共和盆地干热岩赋藏特点和当地自然环境条件,本文选择水工质EGS与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联合作为共和盆地干热岩发电技术路径进行建模仿真,并对影响系统效率的关键参数进行分析。
3.1 干热岩发电建模
根据目前共和盆地钻获的干热岩参数,本文选取深度3705 m、温度236 ℃作为典型干热岩热源。由表1可见,Fenton Hill项目中3500 m、235 ℃的干热岩资源条件与青海共和干热岩资源条件基本吻合,因而可作为建模参考依据。为便于计算,本文采用Fenton Hill项目中一组实测参数对青海共和干热岩产热数据进行初步估算,如表2所示。
本文对水工质EGS联合内回热式有机朗肯循环的干热岩发电系统进行仿真研究及分析,系统工艺如图2所示。系统中耗电设备包括EGS注水泵、有机工质循环泵及闭式冷水塔,有机工质动力透平为模型中的唯一出力设备。为便于模型分析,本文定义系统净发电功率Enet及系统效率EFFtotal如下:
表2 干热岩发电模型输入参数
Table 2 Input parameters of the hot dry rock generation model
其中,Eet为考虑透平—发电机组全部损失后的输出电功率,Ewp为EGS注水泵电功率,Eorcp为有机工质循环泵电功率,Ect为闭式冷水塔电功率,EQ为EGS产热温度降至热水换热终了温度的热功率;η为电控及辅助系统的厂用电系数,本文中取为1%。
图2 EGS联合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干热岩发电系统
Fig.2 EGS combined internal regenerative ORC hot dry rock power generation system
3.2 干热岩发电计算
3.2.1 ORC循环特性
在干热岩发电系统中,热动力循环的热能输入过程直接决定了系统的循环热动力特性,因而EGS热水与有机工质的二次换热温度(透平进气温度)必然会影响系统的性能;同时,有机工质的膨胀压力也是系统中的关键变量。干热岩发电系统的冷凝温度一般是由当地环境温度决定,根据青海共和地区的自然环境条件,本文选取25 ℃作为系统固定的冷凝温度,并使系统冷端具有一定的过冷度,从而与实际系统保持一致。
图3所示为典型的有机朗肯循环T-S图,其中1-2为循环泵增压过程,2-3-4为升温蒸发过程,4-5为膨胀做功过程,5-6-1为降温冷凝过程。在理想工况条件下,有机工质膨胀起始点4位于饱和曲线上,随着透平膨胀压力和进气温度的提升,点4的位置将受到临界点参数的限制。基于有机朗肯循环这一特性和干热岩发电模型,本文分析了采用不同有机工质对系统出力及效率的影响。
3.2.2 工质对比
有机朗肯循环的工质可选范围较广,经过初步计算筛选,本文选定R245fa、R114、R142b、R236ea、C4H10(异丁烷)和R124六种有机工质作为备选循环工质,并对不同工质膨胀压力和温度沿饱和线变化时的系统特性进行了仿真分析和对比,结果如图4~图9所示。
图4和图5为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效率随膨胀压力和温度的变化曲线。随着膨胀压力和温度的升高,R236ea工质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效率逐渐增大,由于无法达到临界点,因此循环效率只能接近最大效率;除R236ea外,其他5种工质的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效率呈现先增大后略有降低的趋势,且效率曲线的极值靠近临界点。对于独立的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在青海共和干热岩作为热源时,采用R245fa作为有机工质能够达到的循环效率最大,为14.8%。
图3 典型有机朗肯循环T-S图
Fig.3 T-S diagram of typical ORC
图4 ORC循环效率随透平进口压力变化
Fig.4 Influence of the inlet pressure of turbine on the ORC efficiency
图5 ORC循环效率随透平进口温度变化
Fig.5 Influence of the inlet temperature of turbine on the ORC efficiency
图6 系统发电效率随透平进口压力变化
Fig.6 Influence of the inlet pressure of turbine on the system power efficiency
图7 系统发电效率随透平进口温度变化
Fig.7 Influence of the inlet temperature of turbine on the system power efficiency
图8 净发电功率随透平进口压力变化
Fig.8 Influence of the inlet pressure of turbine on the net power regeneration
在干热岩发电系统中,EGS注水泵是重要的构成单元,并且属于主要耗能设备,在表2给定的模型输入参数下,EGS注水泵的功率接近200 kW。图6和图7说明了考虑EGS注水泵功耗后干热岩发电系统特性与独立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特性的不同。对于干热岩发电系统,R114和R236ea具有明显的优势,尤其在膨胀压力和温度达到一定值后,采用R236ea作为工质能够使干热岩发电系统效率达到最高,并在接近临界点时保持继续上升趋势。
由于干热岩赋藏热能丰富,一般认为是取之不尽的热能来源,且目前阶段针对干热岩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基本属于一次性投入,不存在热能资源成本,因而干热岩系统的净发电功率较之系统效率更为重要。通过仿真分析可以得出结论,C4H10、R142b、R236e和R114都能够使系统净发电功率达到230 kW以上,如图9所示。与干热岩发电系统效率特性相似,采用R236e作为有机工质能够使干热岩系统净发电功率达到最大,并且随着膨胀压力和温度向临界点趋近,接近某一最大值。
3.2.3 结果对比
干热岩发电系统和独立有机朗肯循环在工质种类发生变化时表现出的系统特性不同,且干热岩发电系统在选择工质时更注重系统净发电功率,而评价独立有机朗肯循环系统时更多的采用循环效率指标。图10明确了在青海共和干热岩背景下的干热岩发电系统特性随工质临界温度变化的趋势。由该图可见,独立的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效率随工质临界温度的升高而增大,而干热岩发电系统的效率则随临界温度的上升呈现先增后减的趋势,存在某一转折临界温度。青海共和干热岩发电系统工质转折临界温度在136 ℃至140 ℃范围内。由此可以得出结论:用于干热岩发电系统的工质临界温度应低于干热岩EGS产热温度,并尽量趋近转折临界温度。在本文提供的六种有机工质中,采用R236ea作为干热岩发电系统循环工质时系统净发电功率和系统效率最大。同时,由图8和图9可见,对于临界温度趋近转折临界温度138 ℃的有机工质C4H10、R142b、R236ea和R114,当二次换热温度趋近临界点时,系统净发电功率将趋近于某一极值。
图9 净发电功率随透平进口温度变化
Fig.9 Influence of the inlet temperature of turbine on the net power regeneration
图10 临界温度对工质循环特性的影响
Fig.10 The influence of critical temperature on the cycl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working fluid
4 青海共和干热岩应用初探
青藏高原幅员辽阔,在其形成过程中产生了一系列地热资源,从干热岩地热区域分布看,仅青藏高原南部就占据中国大陆地区干热岩总资源量的20.5%。而作为青藏高原干热岩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和盆地干热岩规模巨大,资源丰富。根据前期的地址勘探,预测共和盆地干热岩资源总量折合标准煤约6000亿吨,如此丰富的干热岩储量为当地提供了丰富的资源。
通过与能源结构以及新能源发展的紧密结合,未来青海共和干热岩的开发利用将在当地的能源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
首先,随着干热岩地热开采及发电技术的发展,通过成熟高效的热力发电技术,可以将地热能源大规模转换为电力,实现清洁发电,满足青海地区的能源需求。
其次,目前青海省发电装机规模已突破2000 万kW,太阳能、风能发展迅速,装机容量突破950 万kW,成为全国最大的光伏发电基地,但是新能源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带来了大规模消纳的难题。而将干热岩发电技术与蓄热技术相结合,通过储热系统可以实现基于地热资源的储热发电技术,从而支撑新能源的大规模消纳,促进新能源健康快速发展。
此外,除提供电力服务外,干热岩地热具有天然的供热能力,可以提供大量高品质热量,满足生产及生活对于热能的需求。
5 结论与展望
综上所述,干热岩发电系统与常规有机朗肯循环发电在工质选择方面存在一定的差异,因此有必要针对不同工质下的干热岩发电系统特性进行分析和对比,以期为干热岩资源的开发和利用提供最佳工质选择依据。
本文对青海共和干热岩资源和国际上已开展干热岩项目中的干热岩资源特点进行了分析对比,研究了水工质EGS联合内回热有机朗肯循环干热岩发电系统采用六种不同工质时的系统特性,并得出如下结论:
(1)有机工质临界温度低于干热岩产热温度时,干热岩发电系统净发电功率和系统效率随临界温度上升先增大后降低,并存在一个转折临界温度。
(2)当有机工质临界温度接近该转折临界温度时,随着膨胀压力和温度的上升,干热岩发电系统净发电功率持续上升,但是由于无法到达临界点,该工质条件下系统净发电功率存在极大值。
未来,随着干热岩开发利用技术研究及其工程应用领域的快速发展,干热岩发电将在不远的将来得到广泛的应用。除提供电力服务外,干热岩发电系统具有天然的热电联供能力,可以满足多种能源需求。更为重要的是通过与储热技术相结合,可以实现基于地热的大规模储热发电,支撑新能源的并网消纳及电网调峰。其能量利用的多样化特性无疑将使干热岩发电技术更具竞争优势,为清洁能源的快速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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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loration of Hot Dry Rock Power Generation Technology and Application in Qinghai Gonghe Basin
SI Yang1, ZHANG Xue-lin2, MEI Sheng-wei1,2, FAN Yue3, ZHANG Tong2, XUE Xiao-dai1,2
(1. School of QiDi (TUS) Renewable Energy, Qinghai University, Xining 810016, Qinghai Province, China;2. State Key Lab of Control and Simulation of Power Systems and Generation Equipments(Department of Electrical Engineering, Tsinghua University), Haidian District, Beijing 100084, China;3. State Grid Qinghai Electric Power Company, Xining 810000, Qinghai Province, China)
Abstract:As a kind of geothermal resource with large scale reserves, high temperature and environmental friendliness,the development of hot dry rock is attracting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The hot dry rock resource found in Qinghai Gonghe basin is of low buried depth and high temperature, making it easy to drill and mine, and thus of high value to be exploited and obtained. Based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ot dry rock in the Gonghe basin, the model of an enhanced geothermal system (EGS) combined with internal regenerative organic Rankine cycle power generation system is established. The thermodynam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ystem are studied with different working substances, the influence of key parameters on the system efficiency and net electric generation are analyzed,and the technical support for future engineering construction is provided.
Keywords:hot dry rock power generation; organic Rankine cycle; power generation efficiency; Gonghe basin
Project Supported by Foundation for Innovative Research Groups of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51621065);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Project of Qinghai Province (2017-GX-101) and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Qinghai Province (2017-ZJ-932Q).
司杨
作者简介:
司杨(1982),男,硕士,青海大学启迪新能源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清洁能源高效利用、智能能源网运行控制等方面研究工作。E-mail:siyang@qhu.edu.cn。
梅生伟(1964),男,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IEEE Fellow,IET Fellow,基金委创新群体学术带头人,青海大学启迪新能源学院院长。主要研究方向为电力系统鲁棒控制、大电网灾变防治和可再生能源综合利用等。
张学林(1989),男,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大规模储能技术及能源高效利用。E-mail:mrxuelin@163.com。
(责任编辑 张宇)